油爆香菇 -【退下,讓朕來】《連載中》
【書名】:退下,讓朕來【作者】:油爆香菇
【內容簡介】:
沈棠在發配路上醒來,發現這個世界很不科學。
天降神石,百國相爭。
文凝文心,出口成真。
武聚武膽,劈山斷海。
她以為的小白臉,一句「橫槍躍馬」,下一秒甲胄附身,長槍在手,一人成軍,千軍萬馬能殺個七進七出!
她眼裡的癆病鬼,口念「星羅棋佈」,蒼天如圓蓋,陸地似棋局,排兵佈陣,信手拈來!
這TM都不能算不科學了!
分明是科學的棺材板被神學釘死了!
而她——
「主公,北郡大旱,您要不哭一哭?」
沈棠:「……」
「主公,南州洪澇,您要不多笑笑?」
沈棠:「……」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看著被她幹掉的十大碗米飯,比臉乾淨的口袋,以及一群嗷嗷待哺、不懷好意、整天惹是生非的村民,疑似飯桶轉世、真·靈魂畫手的村長沈棠,不得不放棄心愛的畫筆,被迫走上應聘諸侯之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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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別裝死,快起來!」
昏沉間,沈棠感覺有誰踢了自己一腳。
踢了還不夠,對方還罵罵咧咧。
【MD,誰踢我?】
她吃痛地蜷縮起小腿,睜開虛弱的雙眼。
眼前的世界仿佛被人撤去那層欲蓋彌彰的薄紗,從磨砂質感變為高清鋼化。
【發生了什麼?】
幾欲炸裂的疼痛讓她倒吸一口冷氣,怔愣地看著眼前陌生的一切。
【昨晚不是跟誰在拚酒來著?】
貌似喝到後半程,編輯還打來催稿電話,她只得撐著醉意去拿畫筆……
更多的,怎麼想也想不起來。
但可以肯定,絕對不該是眼前這樣!
沈棠暗中狠掐自己一把,直到清晰刺痛從那片肌膚傳來,打碎她的僥倖。
看到自己那雙陌生的手,腦子裡緊跟著蹦出四個字——
她穿越了!
同時還有「穿越」代表的意思。
【只是不知是喝酒喝死還是熬夜趕稿猝死。】
越想腦袋越疼,好似有小人拿著錘子在她裡邊兒不斷敲打,疼得沈棠急忙停下。
「快點吃,吃完了好上路。」
她正捂著頭緩和刺痛,頭頂陽光被道高大人影擋住。
來人穿著一雙沾著黑褐色泥巴的草鞋,隨手丟來一隻巴掌大小、表面焦黑粗糙的餅子,餅子落在她裙擺外的泥地上。也不管沾了泥的餅子沈棠會不會吃,徑自給下一個人發。
下一秒,她身邊閃電般探來一隻手。
抓起那只餅子縮了回去。
沈棠慢了一拍,只得狐疑看過去。
搶餅的是個蓬頭垢面的女人,正雙手拿著餅用力往嘴裡塞,活像餓死鬼投胎。
生怕沈棠會搶回去,連餅子沾的泥巴都不拍,不一會兒就將不大的餅子全部塞進嘴裡,末了還意猶未盡般吮吸手指上的餅沫。
沈棠:「……」
也不知這人幾日沒清理,本該烏黑亮麗的長髮生油打結,暴露在外的髮縫細看還堆積著一層泛黃黏膩。仔細一嗅,還能嗅到從她身上傳來的古怪腥臭——有點兒像悶了三五周的臭襪子和石楠花放一塊兒搗出汁水——唯一能拿的出手的,便是那張髒汙也掩不住的標志五官。
沈棠好脾氣地跟她講理:「女士,那是我的餅。」
女人卻似聾了般,睬也不睬她,兀自砸吧著嘴,回味餅子的味道。
沈棠這時注意到女人吮吸過的指節與手部其他顏色差了幾個度,喉頭不受控制地痙攣滾動一輪。
她是沒潔癖,但近距離遭受這種視覺衝擊,下意識生理不適。
餘光覷見沈棠臉色有變化,女人擔心這傻子會發瘋打自己,屁股往反方向挪了挪。
這不動還好,一動連帶沈棠也有了拉扯感。
低頭望向腰間拉扯感的源頭——那是一條極粗的麻繩,就是這根麻繩像拴著幾隻螞蚱,將她這具身子跟女人以及其他蓬頭垢面、年齡不一的女人串在一塊兒。
抬頭環首四顧,目光所及皆是身穿粗麻囚服、滿面疲倦的老弱婦孺,男女皆有。
另有十來個青壯穿著較為統一,腰間掛佩刀,放哨的放哨、盯人的盯人。
視線偶爾掃過身材姣好的年輕女犯會多停頓一會兒。
這、這——
是一大家子犯了事兒被拉去刑場注銷戶口本?
也有可能是在發配的路上。
區別不外乎是早死早超生還是晚死晚超生。
【咕嚕咕嚕咕嚕】
饑腸轆轆的五髒廟開始不合時宜地作祟,聲響大得連其他人都能聽到。
沈棠抬手捂著微微絞痛的肚子,饑餓讓她不斷分泌涎水。
越吞咽口水,饑餓感越明顯,強烈到無法忽視的程度。
沈棠心下皺眉,只能通過轉移注意力來轉移饑餓的折磨——視線範圍內,有個犯人吃得太急,加之餅子乾燥,噎住了。他不斷捶打胸口試圖讓梗在喉間的餅子下去,臉色逐漸發青。
所有人見怪不怪。
既沒上前拍背,也沒遞水。
他艱難蹬著腿想爬向官差裝扮的人,用盡全力伸出右手求救,可直到咽氣,右手無力落下,後者也沒救人的意思,踹了兩腳發現人真咽氣了,嘴裡咕囔了句:「晦氣!」
抽出腰間匕首,彎腰將男人右半邊接近耳朵的皮割了下來,隨手丟入髒汙布袋。
沈棠:「……」
「該上路了!」
「麻溜點兒!」
「起來,別讓老子給你們下鞭子!」
囚犯們重新戴上沉重枷鎖。
女犯的枷鎖小,約莫三十五斤,男犯的枷鎖大了一號不止,重量沒八十也有五十。
那十幾個穿著統一的青壯一邊催促,一邊用腳踢踹反應不及的囚犯。若是踢踹還不起來就直接上鞭子,力道極大,一鞭子下去就是一道一指寬淌著血的血痕,看得人觸目驚心。
沈棠默默埋頭走著,努力找尋這具身體有關的記憶。
結果很不幸。
她不僅沒混上穿越者的低保,沒身體原主的記憶,自個兒還被偷家了——除了知道自己叫沈棠,有個叫「幼梨」的筆名,靠畫畫吃飯,怕編輯催稿,其他記憶一概模糊!!!
偷瞄犯人還有看守犯人的官差,暗歎:【晦氣,這TM都是地獄開局了吧?】
真是倒楣他媽給倒楣開門,倒楣到家了!
甭管啥開局,小命最要緊。
是選擇中途逃跑?
還是選擇跟著隊伍到目的地,再伺機逃跑?
目前看來,哪個選擇都不樂觀。
頂著烈日趕路,中途又有幾個犯人暈死過去,直到晚霞暈染天際,才被準許原地休息過夜。
官差聚在一起搭火堆,從行囊取出肉乾放在陶甕中烹煮,再撒上一點兒鹽巴就是一鍋肉湯。
沈棠這次反應快,保住了餅子。
一屁股坐地上,細細咀嚼著生硬冰涼的餅子,用口水將其軟化得差不多才吞咽,注意力則放在低聲交談的官差身上。盡管他們閑談的內容很稀碎,但勉強也能拚湊出一部分情報。
這些犯人是一家的。
姓龔,族中老小甚至連僕從婢女都沒能逃掉,通通被抓。
分為三波,分批押往目的地。
男的去邊陲充軍當苦力,女的送去孝城教坊。
沈棠所處隊伍是第二批,以龔府的女眷、婢女居多,其中還有輩分最高的老封君,幾位風華正茂的少夫人、年輕貌美的妾室姨娘、年紀不一的子嗣,剩下的則是伺候的僕從婢女。
她估摸自己這具身體不是婢女就是子嗣。
一捏骨齡,也就十一二的樣子。
男子黥面刺字,女子墨刑耳後。
若犯人在半道咽氣,便割下寫著字的面皮或者耳朵當做人頭證據。
她抬手一摸耳朵,果然摸到左耳耳後有一片已經結痂的血塊。
沈棠:「……淦!」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 二:什麼破隕石!
皓月暗淡,群星稀疏。
夜幕猶如一方濃稠到難以化開的墨,寂寥深沉。
犯人們頂著烈日戴枷徒步一整日,不管是身體還是精神都被壓榨到了極限,那一個小小的發餿發臭的餅子也成了人間美味。
吃完往地上一躺,沒多會兒便響起此起彼伏的鼾聲,偶爾還能聽到篝火燃燒的「嗶啵」爆鳴。
官差們圍著篝火取出酒囊,喝起了小酒。
陶甕中的肉乾已經煮軟,再撒上香料,催化成濃鬱霸道的香氣。
對這群身體虛弱,許久沒吃過一頓飽飯的犯人們而言,有著近乎致命的吸引力。
沈棠耳尖聽到其他人喉結滾動咽口水的咕咚聲,以及五臟廟打雷的咕隆聲,低頭摸了摸自個兒乾癟的肚子,垂眸暗歎——
她也餓。
「想喝?」一名官差從陶甕舀了碗湯,稍稍吹涼正準備小口喝,餘光注意到或明或暗的熱切眼神,他眼珠一轉,頓時不懷好意掃了眼,笑道,「這肉湯貴得很,想喝呢,得拿東西換。」
犯人們頓時安靜下來。
沈棠聞言掀起眼皮,唇角微抿,黑眸深處有慍色閃過。
她只是沒了記憶不代表變成了傻子,男人的意思她懂——這是一群前途未蔔,即將被沒入教坊的女犯,身上哪怕藏有銀錢也被搜刮乾淨,還能用什麼東西換肉湯?
答案呼之欲出。
官差說完,眼神輕浮地掃過一眾女犯,仿佛看戲一樣欣賞她們臉上或遲疑或悲憤的表情。
另一名官差笑著一拍他後腦杓。
笑罵道:「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夠不夠資格爬她們的塌,這些可都是龔氏的‘貴人’。」
他故意將「貴人」二字拖得老長。
「貴人?哪門子的貴人?」官差摸著後腦杓,故意提高聲量叫嚷,「去教坊伺候貴人的人?」
「就是!」第三個官差趁著酒意也來湊熱鬧,「教坊不是有銀子就能去消遣的地兒?兄弟幾個又不是出不起穢銀。一人出不起就湊一湊,買不起一夜就買個半夜,你來半炷香,我來半炷香……」
「老三你瞧不起誰呢?誰半炷香誰是孫子!」
「早晚得開張,在這裡開張還是去了教坊再開張,有差嗎?」
面對這般奇恥大辱,男犯敢怒不敢言,稍有姿色的女犯更是人人自危,面如灰土。
見他們越說越不像話,為首的官差只能出來制止。
「你們幾個都消停一些!越發不像話!待差事結束,愛去哪個教坊找花娘尋樂子都行,何必盯著這幾個?打起精神把人盯住了!上頭吩咐下來,他們中的哪一個逃了,誰都得吃不了兜著走!」
一眾官差驟然息聲,直至其中一人小聲咕噥。
「他們一個個被碎了文心、裂了武膽,拿什麼去逃?」
文心?
武膽?
沈棠敏銳捕捉到這兩個詞。
毫無預兆,一陣尖銳到無法忽視的刺痛從腦海深處傳來。
又聽那個官差小聲奉承為首的官差,諂媚笑道:「龔氏這些犯人,不管以前多風光,那都是以前了。雖然咱們兄弟幾個只是末流公士,但您可是三等簪梟。」
其他官差也道:「就是就是,頭兒,這些犯人不是女流就是被廢的廢人,如何逃得走?」
末流公士?
三等簪梟?
這又是什麼東西?
沈棠眉峰聚攏,牙關緊咬,忍著一陣強烈過一陣的刺痛,
不知不覺額頭已經布滿細密冷汗,面色青白。雖然她已經非常克制,但隱忍細顫的動作還是驚動了身邊的犯人。
女人掀起眼皮瞥了眼沈棠,見她以手撐額,一副痛苦難忍的模樣,鼻尖輕哼,轉身背對。
咕噥一聲:「瘋子……」
不知過了多久,刺痛像是跨過某個臨界點,轟得一聲,如潮水般退去。
沈棠如蒙大赦般溢出輕喘,眼神迷茫恍惚。
待她神思恢復清明,腦中多了段殘破零碎的陌生記憶,她閉眸整理——兩百年前,天下將定,夜中星隕如雨,其中有一顆賊星格外不同,散發著詭異耀眼的紫光,渲染了整個天幕。
這場隕星雨不僅扭轉戰爭局面,讓距離登頂僅有一步之遙的霸主飲恨,也迅速改變這個世界。
自此群龍無首,各地軍閥諸侯擁兵自重。
天下重歸亂世,爾後分裂百國征戰不休。
民不聊生,這時有人發現身體發生了奇妙的變化。
修文習武便能吸收天地之氣聚攏於丹府,淬煉己身。
丹府又分文武,若能將天地之氣凝化成丹,便成了「文心」、「武膽」,二者各有千秋。
隨著這些人前僕後繼地探索,逐漸有了系統的劃分。
文心分九品,出口成真,無中生有,排兵布陣,談笑間能決勝千裡。
武膽有二十等,一夫當關,萬夫莫開,千軍萬馬也能殺個七進七出、人仰馬翻。
公士、簪梟都屬於武膽,分別為末流和三等,最高等級的武膽為二十等徹侯。自天降賊星,「徹侯」級別的武膽僅有三人,無一不是力拔山兮氣蓋世的英豪,鎮守一國的擎天柱!
沈棠整理好這些陌生記憶,表情逐漸轉為無語。
因為她剛剛猜測自己是幾品文心或者幾等武膽,哪怕被廢了也比普通人體質好點兒,興許能利用逃跑。誰知剛起這一念頭,腦中便跳出一小行信息絕了她的奢望——
她是女的。
在這個世界,女性身體猶如破了口的袋子,雖能感悟天地之氣卻無法聚攏於丹府,自然沒有所謂文心武膽。
沈棠:「……淦!」
那顆破隕石也搞性別歧視嗎???
內心剛咒罵完,便聽為首的官差語氣嚴肅地敲打下屬。
「你們幾個莽夫懂什麼?」為首的官差被拍馬屁拍得渾身舒暢,但他也沒飄飄然忘我,「龔氏是被抄家,但又不是所有人都被抓乾淨了。聽人說還有個五大夫在外逃亡,若是碰上……哼!」
三等簪梟能將他們這群末流公士打得哭爹喊娘找不到北,五大夫屬於九等,打簪梟也是爺爺打孫子。若那名五大夫來劫人,他們怕是逃命都來不及……
當然,這個可能性不大。
眾人心領神會,同時心有戚戚。
因為這個小插曲,他們只得收起淫心,不敢造次。
周遭寂靜得只剩蟲鳴,沈棠正生無可戀呢,敏銳察覺腰間的麻繩有了動靜,緊跟著是一顆小石子被丟出去的滾動聲。沒一會兒,聽到動靜的官差走過來。
低喝警告:「幹什麼呢?」
白天搶沈棠餅子的女人咽了咽口水,問:「郎君那兒可還有肉湯?」
假寐的沈棠眉梢一顫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 三:你禮貌嗎?
女人的話讓官差先是愣了下。
旋即心領神會。
一隻手不老實地摸上女人的細軟腰肢,眼神放肆地上下打量。
「趕巧,還留了一碗,娘子要不要去嘗一嘗?」
女人又問:「可還有餅?」
官差佯裝遲疑,那隻手卻在女人腰上徘徊流連。
趁後者被吸引注意力,停在腰窩處的手用力一掐。
女人口中溢出一聲嬌喘。
那聲輕呼軟綿綿的,跟羽絨般撓動心尖兒,聽得人耳根發熱、尾椎生麻。
「嘶——小娘子這嗓子聽得人魂兒都要飛了,若去了教坊,不消幾日就能躋身頭牌……」官差鬆了手勁兒,「餅子嘛,有是有,那得看娘子伺候得如何。」
雖說這女人生得邋遢,周身還縈繞著倒人胃口的異味,但發配路上條件艱苦,大熱天的誰不是一身餿臭?再加上這官差素了許久沒碰女人,有人自薦枕席正合他意。
思及此,他不由得暗笑。
難怪同僚都喜歡押解女犯的活兒,合著不止是賞銀豐厚,活兒輕鬆,路上還有此等豔福。
誰知——
女人抬手覆上他的手背,在他不解的目光中輕輕拿開。
「你這是什麼意思?」
官差剛要發火,女人卻不急不慢道:「奴家已經是生育過一子一女的婦人,論顏色,如何能與那些生嫩的小丫頭相比?擔心伺候不周到,不若——」
說著,她視線轉向了沈棠方向。
官差一聽就明白了,嗤笑道:「好毒的婦人!她伺候,你喝湯吃餅?」
「郎君有所不知,這丫頭是奴家生養的。」
「你生養的?」
看他表情明顯不信。
哪有生母會為了一碗肉湯、一隻餅,親手將女兒推到男人懷裡糟蹋?
「先頭那位郎君說得對,事情走到這一步,入教坊受欺淩是遲早的事。與其讓這丫頭清白身子便宜哪個低下賤民,一輩子留遺憾,倒不如請郎君幫個忙,您若滿意,她在路上也能少吃點苦。」
女人一番唱念做打,看似情真意切,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是什麼慈母。
官差被這番話說得暈乎乎。
還有這等妙事?
自個兒不僅能享了豔福,還做了好人好事積陰德?
沈棠:「……」
你禮貌嗎?
你丫骨齡至多二十的女人,怎麼生出一個十一二的女兒?
想當老鴇害她就直說,居然還厚著臉皮給她當媽!
完全不能忍!
再也裝不下去,沈棠慢悠悠醒來,用那雙烏黑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女人。
官差視線在二人間遊走:「她怎麼不與你親近?」
女人說:「這孩子生來有腦疾,時而瘋癲時而呆傻,一直被精心伺候著,也生得一身細皮嫩肉,伺候人是沒問題的……」
「怎麼姓‘沈’不姓‘龔’?」
這些女犯不是哪個都能沾手的,官差出於謹慎,看了眼沈棠耳後的刺字。
不姓龔,年紀又小,想想犯人名單,應該只是個女婢。
誰知女人緊跟著狡辯:「她是奴家被納入龔府前與亡夫所生長女,自然隨亡夫姓。主家念其孤苦無依,便發了善心,允奴家將其接入府中撫養。」
官差:「……」
既然不是重要女犯,要了便要了。
他選擇沈棠。
至於這女人……
離孝城還遠,機會有的是。
他也「守諾」,真給女人一碗帶著餘溫的肉湯,一隻餅子。
跟守夜同僚打過招呼,拉著沈棠去遠處的小坡背面。
夜色黑沉,隱約只能看到一道模糊黑影。
守夜官差打趣:「忙完了讓哥兒也樂樂,別想著吃獨食啊。」
「這是自然,好處忘了誰也不能忘了兄弟。」
沈棠垂在身側的手指蜷了蜷,思緒活絡開來。
若這會兒拒絕,惹惱這些官差,局面怕是無法收拾。
可若是私下——
反倒是個極佳的機會。
一個末流公士可比一群好對付得多。
盡管沒有完整記憶,但直覺告訴沈棠,末流公士就是弟弟!
她眼神微動,又默默垂下眼瞼,努力演好一個有腦疾的癡傻兒。
沈棠被帶走的時候,女人正咕嘟咕嘟喝肉湯,抬起頭恰好撞上一雙幽深黑暗的眸,仿佛要一眼看穿她的靈魂,讓她無所遁形。
女人被看得汗毛炸起。
低罵道:「瘋子。」
小坡後面是一片野草地,草叢足有人腰那麼高,茂密悶熱。
因為沈棠「天生有腦疾」,官差也不怕她會跑。
半跪在地,神情猴急地低頭去解褲腰帶。
「呃——」
眼前似有黑影晃過,官差還未反應過來那是什麼,脖子就被一根粗麻繩從前往後死死勒住。
偷襲!
沒防備的他如何想得到,沈棠會突然發難?
但他再不濟也是末流公士,對付個試圖逃跑的女犯還不簡單?
當即催動武膽。
雙臂肉眼可見地膨脹數圈,肌肉硬如岩石,充滿爆炸性力量。
這力量足有五石,能輕鬆砸碎她的腦袋,擰斷她手腳,捏碎她渾身上下的骨頭。
官差不費吹灰之力掙斷粗麻繩,側身出手,迅如閃電,準備一把擒下沈棠,卻不料沈棠出拳更快,幾乎帶出了殘影,又快又狠又準,直接擊中他下巴,隱約能聽到腦中有水聲晃動。
抓住空隙,沈棠又發狠整個人壓制上去,反手禁錮其手腕,另一手將其怒吼扼死在喉間。
哢嚓哢嚓——
出手沒丁點兒遲疑。
兩道骨裂聲幾乎同時響起。
沈棠:「……」
看著腦袋以詭異角度歪斜的官差,精神放鬆下來的她有一瞬的不真實。
末流公士……
就這?
就這?
她翻身爬到一旁。
「這也……太不禁打了吧……」
雖說佔了偷襲的便利,可未免順利得過了頭。
事已至此,她也無暇多想。
抓緊時間在官差身上搜索一番,有價值的東西和食物被搜刮乾淨,撒腿往反方向逃。
脫身要緊。
一旦被發現追上,擺在她面前就只有兩條路。
要麼她一人乾掉所有官差,包括那個深淺不知的三等簪梟,直覺告訴她這條路不太樂觀。
要麼她被打廢了抓回去,等待她的下場,怕是生不如死。
至於那個女人——
回頭尋個機會去孝城教坊,登門拜訪!
沈棠衝著一個方向咬牙狂奔,連地上碎石磨破腳心也顧不上。
誰曾想——
她逃了沒半炷香,身後隱約出現馬蹄聲,還在迅速逼近。
馬蹄聲???
等等,發配隊伍沒車馬,這馬蹄聲是怎麼來的?
還未思索是敵還是路人,強烈的危機感從背心蔓延至全身,沈棠不假思索地往右側一個驢打滾,剛站定便看到一支箭矢深深沒入她方才的位置。
循著箭矢飛來的方向看去,赫然是騎著馬,一臉殺氣的官差首領。
沈棠:「……淦!」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 四:神學的棺材釘
「守夜怎麼就你一人?」
官差首領巡察一圈回來,發現站崗守夜的下屬少了一個。
「他啊,有女犯找他,這會兒正在溫柔鄉呢。」
下屬指指小坡方向,擠眉弄眼地明示上司。
這種事在發配路上並不少見。
犯人想少吃苦,要麼上頭有人點名照顧,要麼有親屬給錢打點,要是二者都沒有,那只能用自己身體當資本賄賂官差。
龔氏被抄家發配,以往的同僚門生自個兒都自身難保,哪有精力照拂?
女犯便只剩下一條路可走。
要不說這是份美差呢。
官差首領自然也知道這個潛規則。
「他去多久了?」
「才一會兒。」
「哼,擅離職守!」
「不過,以那小子的速度差不多也該結束了,他速度快,費不了多少時間。」
聽到這話,官差首領動動唇角,似乎想笑又硬生生地忍下來,故作嚴肅地板起一張臉。
「待他回來告訴他——守夜再加一個時辰!」
結果等了一陣也沒見人回來。
難不成那小子真從哪兒求來有用的偏方,治好他的隱疾了?
官差坐不住,看犯人一個個睡得像死豬那般死沉,也不怕他們趁機逃跑,便悄悄起身,循著沈棠他們的方向尾隨而去。
聽聽動靜,若他倆差不多結束了,自己正好能上去輪個班。
直至靠近小坡,他隱約生出不詳的預感。
此處動靜太不正常了!
既沒有讓人耳熱的喘息,也沒有讓精神亢奮的拍打,有的只是蟲鳴與夜風吹拂野草時的嘈雜合奏。
「老周?老周你在——」
他壓下那份不安,快步上前撥開茂密野草叢,呼喚同僚名字。
很快聲音戛然而止。
他低頭看向自己踩到的東西——
一條手臂!
借著昏暗夜色,他勉強認出那個脖頸詭異扭曲的男屍正是他口中的「老周」!
「死、死人了!」
他的驚叫引來官差首領。
人已經死透,但屍體溫熱柔軟如生人,並未冰涼多少,可見死去沒一會兒。
官差首領又檢查被擰斷的脖子以及手腕,看痕跡應該是被人瞬間捏斷,其指力、手勁極為恐怖。只是,屍體有武膽運行痕跡卻連個像樣的反抗都沒有就被奪走性命,兇手實力必然在末流公士之上。
「那名女犯呢?她的屍體找到了?」
見屍體被搜刮乾淨,官差首領想到什麼。
下屬回答:「沒、沒發現她,就只有老周。」
官差首領:「……」
人死了,女犯不見了?
有人劫囚?
生出這個猜測,他的臉色刷得一下黑了下來。
「你且回去,盯好那些犯人!若有可疑之人直接殺了!」
「是!」
官差首領循著沈棠留下來的痕跡一路追上去,沒多會兒便看到黑夜中奔跑的模糊人影。
他毫不遲疑地拈弓搭箭。
箭矢離弦,衝著沈棠背心射去。
這一箭殺個女犯毫無懸念。
誰料女犯背後像是生了雙眼睛,在箭矢即將命中的瞬間往右側翻滾,驚險避開。
「沒想到還有你這麼一條漏網之魚!」他駕馭馬兒越過沈棠頭頂,收緊韁繩,馬蹄穩穩站定,堵住她的去路,他冷怒道,「借著男生女相之便,混入女犯再借機逃離,龔賊打得一手好算盤!」
被抄家的男性龔氏犯人,不管年紀都被廢了丹府。
一來,防止犯人有能力逃跑,二來也是防止他們日後尋仇。
眼前這個犯人孤身一人,也沒接應的人手,應該是「沈棠」以色相為餌,將人誘出,又趁其精神鬆懈,偷襲殺人。
可末流公士再鬆懈,也不是一介女流能瞬間斬殺的,再看傷口,斷定此人定有文心或者武膽。
已知女子不可能有,那麼眼前的「女犯」自然是男子。
一個混入女犯隊伍這麼久都沒被發現的男犯,不用猜,定是龔氏犯人互相包庇,保護了「他」。
綜上可知,此人在龔氏有著相當重要的地位與分量。如此重要的漏網之魚跑了,他如何回去交差?
電光石火間,腦補出一條邏輯通順的推測。
沈棠從地上爬起來。
呸了一聲,吐掉沾著嘴角的沙土。
恰好聽到官差首領那番話。
什麼叫她借了男生女相之便?
還稱呼她為「龔賊」?
不要欺負她這會兒沒記憶,隨隨便便給她加人設啊!
「呵,那你想怎麼樣?」
沈棠說完,不慎扯動臉頰傷勢,細密的刺痛讓她倒吸冷氣——方才躲避太急,臉頰被地上碎石砂礫磨得生疼,火辣辣的,不用手摸也知道出血了——目光始終鎖定著敵人。
「與我回去,留你狗命。」
沈棠被這話逗笑了:「留我狗命?我看是你他娘是在放狗屁!」
長得挺醜,想得倒美!
「既然談不攏,那麼——」官差首領沒動怒,只是凝神聚氣,眼底閃過一絲殺意,「槍刀劍戟,弓弩戈矛——殺!」
沈棠:「……哈?」
什麼意思?
冷不丁念什麼玩意兒?
問題剛跳出來腦海,下一秒便看到官差首領手中長弓化為十字長戟。
長戟近一丈,森冷槍尖衝著她面門要害直刺而來,一點兒不講武德。
沈棠被這變故嚇一跳,歪頭後仰,兔起鶻落,躲過致命一擊。
武器這東西,一寸長一寸強。
近一丈的古怪長戟在官差首領手中,被舞得槍影綿密、滴水不漏,或橫擊、或直刺,如臂指使,而沈棠卻是赤手空拳。
照此情形,別說撒腿逃命,根本是給人當活靶子啊,累都能累死。
至於念了兩句就變出武器這樣將科學釘死在棺材裡的設定——
她可算知道這廝胯下的馬兒怎麼來的了。
這世界還能更加不科學嗎???
噗!
長戟槍尖擦著左臂,直插入土,看得她頭皮發麻。方才反應要是再慢點,這一擊直刺絕對能將她心臟捅個對穿!
「槍刀劍戟,弓弩……」
命懸一線,她一邊閃躲一邊死馬當作活馬醫,看看能不能變出武器——雖說這世界女性無法煉出武膽文心,她為什麼不能是例外?作為穿越者,碰到地獄開局,基本的保底總該給她吧?
話未說完便被刺來的長戟打斷。
官差首領嘲弄道:「爾等螻蟻,不自量力!」
沈棠:「……」
記憶中,似乎除了編輯還沒誰能讓她這麼憋屈!當長戟再次刺來,她在怒火之下徒手去抓槍尖,憤怒一拽。
「夠了沒有!」
無名怒火在胸膛翻滾,灼燒,將一段突兀浮現的文字來回翻炒。
直覺告訴她,這段文字或許是破局關鍵。內容是這樣的——
【慈母手中劍……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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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慈、慈母手中……劍???」
沈棠懵逼,確定是劍不是線?
還有,下半句居然是「遊子身上劈」!
這「慈母」有毒啊。
如果說第一句還算能理解——畢竟碰上個坑媽的兒子,脾氣再好的慈母也會被逼出火氣,不然何來「棍棒底下出孝子」——可下面一句簡直能震撼她整一年!
【一秒十八下,劍劍出暴擊。】
沈棠第一反應就是——
「遊子」涼了沒?
這種不正經的恐怖文學真的能破局???
她對自己的直覺產生懷疑。
同樣感覺離譜的,還有被沈棠硬生生拽下馬背的官差首領——他居然被個十歲出頭的流放犯人硬生生拽下了戰馬!
同時也生出了真正的殺心。
今日不殺龔賊,來日必為後患!
秉持「不動如山,動如雷震」的準則,他手臂猛然蓄力,收回被握住的槍尖,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再度猛刺出去,目標正是沈棠左眼。
誰知——
預料中的槍尖捅穿顱骨並未發生,途中受到一股幾乎能將他虎口震麻的阻力。
錚!
槍尖與劍身相抵,那是一柄造型樸拙、劍身雪亮的古劍,隱約有龍吟虎嘯之聲。
而持劍之人正是沈棠!
看到這一幕,官差首領瞳孔微顫。
二人角力,相持不下。
這也給了沈棠些許喘息時間。
這點兒時間,不知道該用來吐槽「慈母手中劍」居然真能變出一把劍,還是可憐徒手接刃的自己——作為一個熱愛事業的畫手,在她心裡,她的手絕對是比腦子還重要的身體部位!
方才怒火上來控制不住,居然用寶貴的右手徒手去接槍尖。
所幸沒傷到筋骨,不然一輩子拿不起畫筆,這人生還有什麼樂趣?
而眼前這個傷她右手的人——
沈棠眸色冷沉。
今天便讓她這「慈母」,好好教一教這超齡好大兒!
就在二人僵持不下之際,沈棠腳下步伐一錯,雪亮劍身擦著長戟,距離瞬間拉近。
與此同時,口中也小聲默念完喪心病狂的後一句——
【一秒十八下,劍劍出暴擊。】
就在她出劍的瞬間,一股無形但強大的力量從丹府匯聚到右手,不僅讓手中這柄頗有分量的長劍變得輕如鴻羽,手臂更似裝了十八個超級馬達,使得她每次出劍都留下劍身殘影。
果然是「劍劍出暴擊」。
原先只能出一劍,此時能出十八劍,每一劍都直擊要害!
劍影與劍芒交織成網。
按理說這都能將官差首領腦瓜子紮成刺蝟了,可這個世界就是這麼不講武德、不講科學——
他將雙臂交叉擋在面前,用凝化出的黑色金屬護腕,硬生生扛下十八劍。
毫髮無損!
不,倒也不能說毫發無損。
至少他的髮冠髮髻是被她挑了的。
看到這一幕,沈棠險些破口大罵。
這個世界還能不能好了?
三等簪梟就這麼棘手,那二十等徹侯,豈不是要原地飛升?
官差首領神情越發專注,眉宇間愈是凝重。
待沈棠速度稍慢,他伺機出手,揮拳打出一道紅色拳影,沈棠閃避及時,拳影砸在地上炸出大坑。
飛揚的沙土遮擋了她的視線。
待她重新看清,一柄雪亮大刀當頭劈下。
只得橫劍相抗,在巨力壓迫下微彎雙膝,重心下沉,硬生生接下這一刀。
刀劍相擊的鐺鐺巨鳴讓人耳鳴幻聽。
官差首領:「我倒是小瞧你了!」
氣勢洶洶,步步緊逼。
一番纏鬥下來,雙方消耗極大,他也沒拿下犯人。
沈棠氣息微亂,額頭不知不覺沁出一層薄汗。
需知三等簪梟的力氣是末流公士的兩三倍,官差首領每一次揮刀都盡了全力,奔著將她一劈兩半來的,她懷疑自己手臂已經在報廢的邊緣徘徊。
因為疼得厲害,她心情格外不妙。
「哼,分明是我高估了你。」
不行就是不行,何必裝逼說什麼「我倒是小瞧了你」……
逞口舌之力!
「不過,也到此為——」
官差首領不受沈棠挑釁影響,收起怒容,拖刀迅速逼近,卻在後者身前一丈處停下,濃眉蜷起。
衝著無人的空地大喝。
「是誰?出來!」
沈棠聞言心驚,脊背寒涼。
附近還有人?
正在這時,一道磁性低沉的男聲滾入她耳中。
只聽那人不急不慢地道:「牙堅而先失,舌柔而後存,柔能克剛而弱勝強。」
官差首領聽完臉色鐵青。
話音落下,沈棠腳下展開一幅黑白交纏的字畫,文字飛出,一一沒入她的身體。
一時間,滿血復活!
手臂不痛了、氣息不亂了、消耗的力氣全部回來了。
不,還有過之無不及!
她有預感,自己再出劍,那就不是十八下而是三十六下!
這明顯是友方啊!
難不成這就是遲來的穿越者新手福利?
看著沈棠氣息迅速恢復,官差首領罵娘的心思都有了。
近乎咬牙切齒地磨著後槽牙。
「妨礙公務,其罪當誅!」
男人戲謔:「那不妨你誅一個讓在下看看?」
官差首領仍舊不死心:「龔氏倒行逆施,而你與龔賊為伍,也不怕惹禍上身?」
「龔氏為何被抄家滅族,我比你清楚。誰是賊,還未可知。」
官差首領一聽便知道自己沒機會了,繼續糾纏下去,他要面對的恐怕是沈棠與暗中男子聯手,屆時小命休矣!不得已,他只能拖刀,面對沈棠後撤,足足退了三五丈才不甘地騎馬離開。
幾乎是同一時間,沈棠腳下的字畫散去。
隨著它的消失,剛剛還像打了雞血一樣的沈棠又恢復到了先前狀態。
沈棠:「……」
這buff的體驗期也太短了吧?
危機解除,她一屁股坐地上調整呼吸,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雙手——她居然能在地獄開局下,撐到新手保護期福利,還撿回了一條小命……
大難不死,必有後福!
隨手擦去熱汗,沈棠一抬頭便看到樹後走出個身形清瘦、唇色泛青的青年男子。
連忙爬起身向人道謝:「多謝先生救命之恩。」
青年看著沈棠,眯眼打量了會兒,淡聲說道:「道謝免了。若不是他發現了我的蹤跡,還喊破,僅憑你是龔氏男嗣這一點,我就不想救人,甚至想殺你。」
沈棠:「……」
嘴角笑容逐漸凝固。
剛出虎穴,又入狼窩???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 六:國璽,言靈
沈棠穩住心神,神色鎮定地直視青年。
問他:「先生與龔氏有仇?」
誰知青年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。
只見這名青年雙手攏於袖中,半倚樹乾,微垂眼瞼淡聲道:「無仇。」
沈棠:「……」
沒仇你湊什麼熱鬧?
碰到龔氏男嗣還想出手殺人?
許是沈棠的眼神過於一言難盡,青年被瞧得不悅。
「你這是什麼眼神?」
自然是看精神病院患者病歷的眼神!
沈棠內心吐槽,嘴上卻道:「既然無仇,先生何處來的這麼大惡意?」
青年哂笑:「你即為龔氏子弟,豈會不知?」
沈棠:「……」
說了不要給她亂加奇怪人設啊。
她長長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胸中濁氣,扯出一抹「核藹可親」的笑容。
「先生救命之恩,在下銘感五內,不過有幾件事情希望先生知曉。」
「你說。」
「其一,我不是龔氏子弟。」說完,沈棠便看到青年眼中閃過一絲異色,她也不管青年信不信,繼續道,「其二,先生的惡意我也真不清楚。其三,我更不是什麼龔氏男嗣……」
分明是貨真價實的女性。
雖說年紀還小,身體也沒開始發育,並無明顯第二性征,但光看這張臉也不會認錯性別!
青年仔細打量沈棠的臉,看著她的眼睛,似乎在謹慎斟酌這話的真實性。
好半晌才頷首道:「小郎君這話我信了。」
沈棠:「……」
你信個der!
(╯‵□′)╯︵╩▂╩
說了不是男的,這廝怎麼這麼軸!
非得她脫下褲子掏出點兒什麼才信是嗎?
青年戲謔道:「雖說身手尚可,但這般濫用文心,一通亂打,的確不像是受過正經教育。」
也沒哪個正經文士會跟武人硬碰硬。
考慮到此番被發配的犯人也不只有龔氏子弟,他猜測這位小郎君或許是其中一位外姓,托了男生女相的福被歸位女眷,丹府這才才倖免於難,沒被廢除。
沈棠:「……」
一時間不知道該從何吐槽,只來得及抓住一個重點。
「你說……文心?我有文心?」
這具身體身懷文心?
摩拳擦掌!
她可算看到一點兒穿越者該有的待遇了。
「你居然不知?」
見她表情不似作偽,這下輪到青年詫異。
沈棠誠懇地搖頭。
她穿越到這個世界還沒二十四小時。
不僅沒有原主記憶,自個兒還被偷了家,她上哪兒知道這些?
青年追問:「既然不知道自己有文心,方才的言靈又是怎麼回事?」
「言靈……又是什麼?」
「就是‘慈母手中劍,遊子身上劈’那一段,你的文心言靈。」
青年說著說著,蹙起了眉峰,表情甚是古怪。
以劍劈子的慈母,聽著就不是啥正經言靈,但天下之大無奇不有,許是他見識太少了。
沈棠如實說:「……我心裡想著救命法子,它突然就出現在我腦子裡了。」
青年:「……」
這就離譜!
沈棠將話題又拐了回來。
「先生還沒說你為何如此不喜龔氏呢。」
問題得不到解決就好比吃瓜吃不到後續,那種抓心撓肺的滋味可不好受。
青年瞥了眼沈棠,
面無表情地道:「雖無私仇,但有亡國之恨。」
一聽這話,沈棠立時歇了吃瓜的心。
這可不是鬧著玩的,不慎將人惹惱,怕是要跟她拚命。卻不知當今百國林立,各國征伐不斷,滅國建國都是見慣不慣的基操,一代人若是活得久,人均能換兩個以上國籍。
青年對故國有感情,但也沒深到那種程度。
「那,言靈呢?」
沈棠也不見外,直接把青年當成免費的「講解NPC」。
能從他身上獲得答案,何必自己東奔西跑去打聽?
白嫖嘛,誰不喜歡呢。
青年:「……」
他再三確認沈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,且問的問題都很基礎,回答一二也無妨。
只是問題基礎到讓人懷疑她是從哪個犄角旮旯深山裡冒出來的野人,青年只得從源頭開始講述。
他的講述比沈棠腦中浮現的陌生記憶完整得多。
當年墜落的賊星四分五裂,散落中原大地,世人忙著修文習武吸收天地之氣,粹煉己身,除了指望「奇貨可居」的商販,沒人注意它。直到有個匠人將其中一塊賊星碎石雕刻成璽印,敬獻給國君。
那位國君一拿到璽印,登時紫光大綻,無數奇異文字從璽印飄出,其中一部分與官員丹府融為一體。此時才知,璽印中的某些文字結合特定的文心武膽,便能發揮出不可思議的力量。
這些文字便是「言靈」。
例如青年先前說的那句「牙堅而先失,舌柔而後存,柔能克剛而弱勝強」,便是給對壘雙方中的一方加持、恢復,相同的言靈在不同人手中效果也不同。
自此以後,賊星碎片就成了各國國璽的標配。
國璽蘊含的言靈直接影響這個國家的實力,若國君催動國璽,還能讓其化為國之重器,鎮守國運邊陲。
話說到這裡,青年頓了頓,暗中用餘光看了一眼沈棠的表情,淡聲說道:「重台都城被破,國璽遺失,坊間有傳聞是龔氏將其藏匿私吞。不過龔氏被抄家之後,仍未找到國璽下落……」
沈棠沒在意國璽,而是——
「重台?」
她話音落下,青年表情相當精彩且複雜。
「……就是原來的辛國,坊間有消息說要被改為‘重台’。」
他以為沈棠這麼問是因為流放路上消息閉塞,不知道如今的重台就是辛國,卻不知她純粹就是覺得這個名字有些奇怪。
「滅國還給人改名……」
這是啥操作?
青年道:「為了羞辱。」
「羞辱?」
「凡婢役於婢者,俗謂之重台,對辛國遺民而言,自然是奇恥大辱。」
何謂「凡婢役於婢者」?
通俗來講就是奴婢的奴婢,下等中的下等。
而亡國的罪人之一,龔氏豈會不招人恨?
只要那枚國璽不現身,這場風波就不會停下。
這些也就聽個趣兒,跟沈棠沒什麼關係,她更關心自己的文心是啥模樣。
青年建議道:「不妨測一測。」
文心九品,只有知道具體的文心品階,才能找尋適合自己的言靈。
沈棠:「如何測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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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年衝沈棠伸出右手,手心向上。
沈棠不解,遲疑了一會兒將自己右手搭了上去,歪頭問他。
「這樣?」
青年表情漠然地看著她,眼神一言難盡,仿佛在問她「你覺得呢?」。
於是沈棠似觸電一般縮回右手。
「凝氣於掌心。」
青年見沈棠還是一臉迷茫,不得不出聲提點。他以為自己說得足夠明白,奈何沈棠連「氣」是什麼都不知道。
見沈棠半晌沒動靜,他隻好說:「你方才使用言靈之時,有無感覺有什麼東西自丹府沿經脈向外遊走?那就是‘氣’,你現在試著將它從丹府調出來,凝聚在掌心,這樣會嗎?」
言靈這種玩意兒不是每一次都能成功的,這涉及到一個熟練程度問題。
眼前這位小郎君能以文心強行抗衡三品簪梟,且言靈效果強勁,不該啥也不懂才對。
青年說得清晰,沈棠仔細回憶先前的感覺。
氣、丹府、言靈、文心……
半晌過後她隱約抓到了什麼東西,引導那東西慢慢像手心遊走。
終於——
一團無色氣團逐漸成型,懸浮在手掌心一寸處。
沈棠抬頭看向青年,問他:「先生,這就是‘氣’?還挺神奇的……我是幾品文心?」
此時的青年則微垂眼眸,大半張臉隱沒在陰影中,神情看不太真切,但她肯定後者的視線落在她的手掌心。沈棠感覺氣氛不太對勁,於是又出聲詢問,青年似剛剛回神,給了反應。
「你再將這團‘氣’提煉凝實,像我這般就好。」
說著青年伸出的右手迅速浮現一團淺青色氣旋,乍一看像是一團薄霧,不過兩個呼吸轉化為粘稠膠狀的深青色。最後在沈棠注視下化為一枚嬰兒拳頭大小,造型奇特的深青色花押。
見沈棠眼底閃過好奇之色,青年主動將那枚花押遞出去。
花押造型很精緻,側面刻有篆書「六品中下」,底部則刻著同樣字跡的「祈氏元良」。
「你叫祈元良?」
如果這是名字,那麼六品中下應該就是他的文心品階了。
青年道:「祈某名善,字元良。」
一邊說一邊盯著沈棠的眼睛。
見後者眸色乾淨,並無絲毫對中下品文心的輕視,略略滿意,看著也沒方才那麼疏離了。
沈棠:「還真是個好名字。」
又是「善」,又是「良」,看樣子是個好人。
祈善聽後啞然。
沈棠將花押遞還回去,說道:「我大概知道該怎麼做了。」
學著祈善演示的辦法將那團氣旋向內壓縮,氣旋逐漸由無色轉為乳白色膠狀,再由乳白色膠狀化為透明似水晶的小巧物件。沈棠這才收了「氣」,急忙去看花押側面,四面都看了。
結果——
「咦,怎麼沒有字?」
「沒有字?」
說是這麼說,但祈善的聲音聽著並無詫異,好似早就料到。
「側面的確沒字,只有底部有字。」
底部刻著四個龍飛鳳舞且狂野的篆書——「沈氏幼梨」。
「沈……幼……梨?你果真不是龔氏子弟。」因為花押是透明的,所以辨認上面的字有些費勁兒,祈善一邊看著底部的字一邊點評說道,「不過,小郎君,你這個表字取得未免過於秀氣了……」
乍一聽還以為是女子閨名。
沈棠:「……」
她已經放棄解釋自己是妹子這事兒了。
既然這個世界默認有文心就是男子,她跳出來辯解,不管旁人信不信都沒什麼益處。誤解就誤解吧,待她搞清楚自己為什麼會有文心或者實力足夠強大再說,免得被當成異端搞死。
沈棠道:「我叫沈棠。」
「棠梨葉落胭脂色,蕎麥花開白雪香。」祈善露出一抹淺笑,道,「也是個好名字。」
沈棠:「……」
盡管她很想說自己的名字叫「沈棠」,幼梨是隨機弄來的筆名,沒什麼特殊含義。不過人家這麼想,秀一秀墨水,自己也不能潑冷水,只能受了誇獎。她這會兒最關心的還是自己的文心是啥品階。
「祈先生,我這是什麼品階的文心?」
誰知祈善反問她:「你想哪種?」
沈棠:「這是何意???」
祈善徑自說起了別的東西:「與武膽二十等不同,文心僅有九品。一品上上,二品上中,三品上下,依次至九品下下。武膽能經過後天磨礪突破晉升,天賦高者位甚至能列徹侯,而文心生來幾品便是幾品。我這是六品中下文心,比上不足比下有餘。你希望你是幾品?」
沈棠詫然:「這……還能由我所想?」
祈善道:「若是旁人,自然不行,但你遇見了我,倒是能幫你這個忙。」
沈棠一頭霧水。
直覺告訴她,祈善話中有話。
但人家也沒解釋太多,只是淡聲暗示了一句:「稚子懷千金於鬧市,並非善事。」
沈棠下意識繃緊了神經。
這文心是個啥東西,居然這麼嚴重?
合著她這個穿越者福利還會招來殺身之禍啊。
沈棠也按捺能殺死貓的好奇心,沒有深究,只是問:「幾品文心都能偽裝?」
祈善自己都是「六品中下」文心,且文心不可改,生來幾品便是幾品,那他肯定不可能幫人真正改動文心品階,那就只剩偽裝了。
既然如此——
沈棠試探道:「那——一品上上可以嗎?」
祈善差點兒被她問笑了。
「一品上上文心為聖人,乃是虛品,只有手持國璽的諸侯能擁有,你是想找死麼?」
沈棠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文心花押。
思忖片刻:「那就穩妥些,偽裝成九品下下好了。」
「九品下下?呵,你倒是聰明。」
待花押側面浮現「九品下下」四個篆書,沈棠把玩這枚透明花押,不知該怎麼處理。
「這東西怎麼收回去?」
「收回去做什麼?這是拿來證明身份的,即便是‘九品下下’文心也比普通人好。」
在這個一代人能換兩個國籍的混亂年代,普通人的性命比草芥還不如,更何況沈棠還是被發配出逃的犯人。
刻在耳後的字是用特殊手段弄上去的,除非割掉耳朵,否則永世難除。
但有了文心花押,再用耳飾遮蓋,一般差役看到也不敢檢查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 八:人不可貌相
「那個……祈先生……」
沈棠欲言又止。
祈善掀了掀眼皮,淡聲道:「有什麼話便直說,我不喜拐彎抹角、不爽快的人。」
「那我便直說了——祈先生若方便……能讓我跟隨幾天嗎?」沈棠看似有些不太好意思,「我知道自己逃犯的身份會惹來麻煩,本不該麻煩先生,可我人生地不熟,實在不知該怎麼辦……」
祈善能靈活運用文心,這麼好的白嫖課外輔導班的機會,不把握住豈不是對不起自己?
機會難得,錯過這村沒這店。
若能多多瞭解文心,未來也能更好融入這個陌生世界。
沈棠充分利用自己年紀小和狼狽可憐的外在條件,示人以弱,試圖激發他人同情心。
祈善卻未流露出丁點兒憐憫眼神。
他只是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個垂著頭,看似可憐巴巴的無辜小郎君。
一個對文心控制半懂不懂的萌新就敢正面硬剛三等簪梟,還不落下風,哪裡是落魄的小奶狗?
分明是有著利齒、眼神噬人的狼狗崽子!
雖說獠牙還嫩,可一旦有底氣,可是會吃人的。
示人以弱?
這招數騙騙旁人還行,對付他可還不夠。
祈善斂下眼瞼,手指把玩著墜在腰間當腰佩的深青色文心花押。
思忖良久,他才道:「倒也不是不行,不過——去下一個鎮子就得分開,不然你可會後悔。」
沈棠詫異問他:「後悔?為何?」
祈善指著自己腰間的佩劍,反問:「你猜我這把佩劍是裝飾還是趁手兵器?」
沈棠:「……」
祈善笑道:「小郎君,莫要以為旁人幫你一回就是好人,我身上的麻煩可比你這個逃犯大得多。不只是我,以後看到敢隻身一人在外行走的,不管是佩戴文心花押還是武膽虎符,警惕點兒。」
沈棠眨眨眼,用小聲但能被祈善聽到的聲音嘀咕。
「……祈先生未免將我看得過於單純了。」
祈善心下嗤笑。
這位小郎君的確不單純,但沈棠的要求也不過分。
只是跟著而已,反正已經幫過一回,不如再幫一回,權當是送佛送到西,結交個人脈。
二人在背風處搭了個篝火堆。
祈善雙手抱劍小憩,還未醞釀睡意就聽到沈棠的肚子咕嚕咕嚕響。
他睜眸看向後者,沈棠捂著肚子尷尬笑笑:「白日戴枷徒步七八個時辰,只吃了一個發餿的餅子,這才發出不雅之聲……打擾先生好眠了……」
沈棠的五髒廟鬧騰不休,他也不好裝作沒聽見。
於是解下腰間水囊和乾糧袋子,遞過去。
「先吃了墊墊。」
沈棠也沒跟人客氣。
「多謝。」
待微涼軟糯的乾糧滑入喉嚨,滾入胃中,強烈灼熱的饑餓感才稍稍緩解。
盡管餓慘了,她也只吃一半剩下一半沒動。
祈善有些意外,但也沒說什麼。
因為這個插曲他也沒了睡意,從行囊掏出一卷動物皮硝製而成的卷軸,借著篝火細讀起來。
沈棠隱約看到上面有「言靈」二字,被勾起好奇心,「似乎」看出了神。
祈善被她好奇又明亮的眼神盯著,無法專心。
他微微歎氣:「好奇?」
沈棠雙手抱膝,不好意思地笑道:「嗯,好奇!文心真的很神奇,先生可能教我?」
祈善道:「你可真不客氣。」
「不是先生說你不喜拐彎抹角、不爽快的人?」
祈善:「……」
那他也沒說教人啊。
不過他手中的卷軸也不是什麼稀罕物件,都是他整理出來的一些廣為人知的尋常言靈,屬於謀者的必修課,沈棠去稍微大點兒的城鎮書坊或者哪個書院求學也逐漸接觸到。
再者,言靈實在是很意識流的東西,大多都屬於隻可意會不可言傳。
同樣一段言靈,有人能學會,但有的人一輩子都摸不到門檻。
唯有適合自己或者自己能參悟的言靈,才有機會融會貫通,如臂使指。
「你自己看。」祈善大方出借卷軸,「不懂你再問。」
沈棠好奇心爆棚地接過,剛看一行就一臉懵逼了。
祈善:「不識得上面的字?」
若是如此,他也愛莫能助。
沈棠搖了搖頭。
「上面的字我認識,我只是想問一下,諸如‘望梅止渴’這種……也是言靈?」
「自然是,別看它跟武膽言靈一般精煉短小,但威力卻不容小覷,也是謀者必須掌握的幾個言靈之一。若施展者文心強勁,運用得當,關鍵時刻甚至能左右一場戰爭勝負。」
沈棠目瞪口呆。
「左右……戰爭勝負?」
「自然,此言用之,可振一軍士氣。」見沈棠一臉狐疑,他還以為沈棠誤解言靈都很長,便道,「這段言靈原先是很長,記載於假譎一篇,‘魏武行役失汲道,軍皆渴,乃令曰:‘前有大梅林,饒子,甘酸可解渴。’士卒聞之,口皆出水,乘此得及前源。’但被精煉過後就只剩四字了。」
沈棠微張口,打開新世界大門的表情。
「那這……星羅棋布?」
祈善道:「可排兵布陣,與敵博弈。」
「斬草除根?」
「加持軍士氣力,耗費極大,不可輕用。」
沈棠指著卷軸又問:「自投羅網?」
祈善道:「多用於排兵布陣,幹擾敵軍,使其自亂陣腳。」
剩下的都不用多問了。
看看祈善那密密麻麻的備注就知道,每一個都是用來行軍打仗的。
難怪他說自己不是啥善茬。
看看這些文心言靈,再看卷軸上面繪製的模擬軍陣陣型,沈棠便知道這位仁兄是那種以攻為守、草叢蹲人頭的狂熱愛好者,只差將「老子是LYB」寫臉上了。
「祈先生,我還有一個問題。」
祈善信了她的邪。
認識才多久,她三句話兩句是問題,問完這個肯定還有下一個。
不過——
想到沈棠的文心,他眯了眯眼,多了幾分耐心。
「你問。」
沈棠看到後面,發現上面不僅有文心言靈,還有武膽言靈。
講真,她不是很懂二者有什麼區別。
不都很能打???
「文心和武膽具體區別在哪裡?」
祈善:「……」
他再一次懷疑沈棠是哪個犄角旮旯下來的野人,每個問題都在他的意料之外。
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 九:望梅止渴
空氣尷尬地安靜了三息。
祈善無奈答道:「武膽凝氣於身,文心掌控於外。」
盡管沈棠很想說自己聽懂了,免得被人誤會智商有問題,但是——
「我……不是很懂,祈先生能說得更詳細一些麼?」
祈善也不指望沈棠一次就聽懂。
這位小郎君或許真是哪個犄角旮旯下來的野人,講得精練委婉她聽不懂。
於是祈善改用比較通俗的說辭。
「武膽,‘武’為核心。武者,從戈從止,征伐示威。止戈為武,以戰止戰。因此,大部分言靈都是作用於自身,淬煉身體使其強大無匹,以一敵千,多孤膽。」
沈棠若有所思地點點頭。
「大部分言靈都作用於自身,這麼說有小部分不是?」
「對,以言靈‘一呼百應’為例——若諸侯、謀者用之,可振百人軍士,但將者用之,可令百名軍士披甲上馬,氣勢凝成一股,化為尖刀精銳。若上下軍心一致,則精銳愈強,無可匹敵。」
祈善已經有經驗,預判了沈棠的預判,在她提問前先一步解答。
「某些言靈是文心武膽通用的,這個不用好奇。」
同樣的言靈在不同人手中的效果是不同的,這看個人理解和修為境界。
沈棠:「……」
祈善繼續道:「文心與武膽不同,文心的精髓在於‘謀’與‘算’二字。因此,言靈多偏向掌控、佈局,借由言靈始終掌控複雜詭譎多變的局面。武膽二十等,等階越高則越強,於是世人認為文心也如此,品階越高越強。可在我看來,這是非常錯誤的認知。文心,較量的是這裡。」
他指了指自己的腦子。
腦子不夠,哪怕身懷二品上中文心,也別輕易招惹不知底細的九品下下文心。
沈棠琢磨了一會兒。
她感覺自己好像懂了又好像沒懂。
「武膽是一個人親自上手乾架,再強一些就是拉幫結派,帶著兄弟一起去幹架,而文心不會輕易下場,而是當幕後大佬聘請其他打手替自己乾架?前者秀肌肉,後者秀腦子?」
一個輸出,一個輔助?
祈善聽後靜默幾息。
盡管他聽不懂「秀」是什麼意思,但結合語境也能猜出大概意思。
面無表情道:「你要這麼理解也可以。」
沈棠仔細琢磨了一會兒,問:「……可,這樣不是很被動嗎?」
「被動?」
「腦子再好使也架不住敵人拳頭多。」
文心是輔助指揮角色,技能也多是如此,輸出大多靠武膽。
一旦落單被抓,豈不是要引頸就戮?
「作為成年人就不能文心武膽兩手抓,兩個都要?只能二選一修一門?」
魚與熊掌她都想要!
祈善略微明白她的想法。
「有記載以來,倒不是沒有同時凝練出文心武膽的例子,但是——」
「但是什麼?」
祈善撥弄著篝火堆,淡淡道:「不是早夭、癡傻就是能力平庸與普通人無異。」
沈棠:「……」
文武雙修這個金手指是她不配了。
她抱著卷軸,看得頭昏眼花。
上面的每個字她都認識,祈善寫的心得備注她也能一眼記下,但如何修煉、如何使用卻是一頭霧水。請教「新手NPC」,人家那套話也是玄之又玄,完完全全的意識唯心流。
果然,白嫖的要求不能太多。
時間流逝,五髒廟又開始敲鑼打鼓了。
沈棠揉揉肚子,看著卷軸上的「望梅止渴」,腦子裡浮現青口梅的模樣。
「不是說文心能‘無中生有’……你‘望梅止渴’給我幾個青梅不過分吧?」
青梅要是多還能做點別的屯著吃。
祈善耳力極佳,給她潑了盆冷水。
「當然過分。‘言靈’雖神奇,但不能給予人食物,若是能——世上餓死的百姓就不會這麼多了。」不知想到什麼,祈善對著篝火輕歎,「數月前在外遊歷,我可是親眼看到一城百姓……」
他說到這裡頓了頓,主動終止話題。
不用他明說,沈棠也能腦補出他下文。
不外乎是餓殍遍地的人間慘象。
她道:「為何不能?‘言靈’能化出利刃戰馬甲胄,能讓一介匹夫力敵千軍萬馬,為何就不能變出小小青梅?同樣是無中生有,怎麼還搞歧視?即便真不能,那也能幫助農耕吧?」
用文心武膽下地乾活,即便效率比不上機械化,也比普通老百姓面朝黃土背朝天好得多。
若可以變出食物——
她覺得自己能賣梅子賺點盤纏。
穿越異界,變成身無分文還是個在逃的犯人,她一個普普通通的宅女畫手真的太難了。
如果這條路也被堵死,她只能抄起老本行給人畫畫,不知道誰願意找她約稿。
祈善不給予正面的回答。
只是道:「前面的問題,我回答不了,但最後一個——你日後閱歷多了自會知道。」
這個渾濁混亂的世道,誰願意鑄劍為犁?
必會被群起而攻之。
小郎君的想法不是沒前人嘗試,也有有志之士到處遊說,輔佐諸侯主張變革,但都因為種種原因失敗,下場淒慘。
想到這些令人不悅的內容,他煩躁地閉上眸子小憩,時不時能聽到沈棠嘀咕「望梅止渴」。
約莫過了半刻鍾,她還在跟「望梅止渴」較勁兒。
祈善眼睛也不睜:「學言靈需要緣分,世間言靈萬千,一條不成就別浪費時間鑽牛角尖,轉戰他處便是。當然,也不能什麼都學,貪多嚼不爛,貴精不貴多。」
「哦,我懂。」
跟著是一聲清脆的哢嚓聲和咀嚼動靜。
祈善:「???」
剩一半的乾糧和水囊都在他這,沈小郎君上哪兒吃東西?
隱約還能嗅到一股青梅果香。
祈善:「!!!」
他猛地睜開眼看向沈棠。
後者正盤腿坐在地上,兩條腿堆著十來個圓溜溜的碧綠青梅,每個看著鮮嫩欲滴,清脆可口。沈棠一邊咀嚼一邊酸得眉頭大皺,臉蛋皺成一團,偏偏因為太餓只能忍著咽下去。
「你、你這些青梅……哪兒來的?」
祈善睜大眼睛,語氣艱難,喉頭滾動吞咽數下才找回語言能力。
沈棠眨眨眼,將酸出來的眼花逼回去。
「青梅?哦,我一直嘗試‘望梅止渴’的言靈,也很努力催動文心,但始終沒有你備注說的效果。之後又試了幾次,憑空多出個梅子……你看,就是這樣——」
「望梅止渴!」
沈棠說完還演示了一遍。
言靈落下,一枚青梅在祈善注視下憑空出現在她掌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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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棠又咬了一口。
差點兒酸得她五官位移。
「雖然很酸,一次言靈也只有一個,產量低,但是能吃就好。」
畢竟是白嫖來的青梅,要求不能太高。
她準備多弄些,回頭做成青口梅、鹽漬梅子或者青梅酒,反正是無成本買賣,即便不能大賺特賺,養活自己應該沒問題。她認真挑了個又大又青,一看就很酸的梅子遞給祈善。
「喏,祈先生要不要嘗一嘗?」
祈善沒在第一時間接下,先是垂眸看她手中的青梅,又掀起眼瞼看看沈棠臉上「空手套到肥狼」的得意笑容,眉梢狠狠一抽,額頭似有青筋若隱若現。
這位小郎君究竟知不知道……
良久,祈善才歎氣著接住。
用袖子胡亂一擦,一口咬下去。
的確酸!
不論是手感還是口感,皆與還未熟透的青梅一模一樣。
見祈善表情管理逐漸失控,沈棠笑道:「若是再熟些,滋味應該會更好,不知道還有沒有能變出酒的言靈。若是有,釀個青梅酒藏起來,待冬日落雪,去湖心賞景,烹茶喝酒嘗青梅,豈不快哉?」
祈善眼神複雜地看著沈棠。
歎氣:「你若覺得好,那便好,往後別後悔今日魯莽之舉就好……」
沈棠啃青梅的動作頓了下來,一臉不解:「祈先生這話的意思……能變出東西不算好事?我會後悔?」
「待旁人而言自然是好事,但對你——未必是善事。」他看沈棠的眼神染上幾分遺憾,仿佛她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丟了個大寶貝,在沈棠開口追根究底前,話鋒陡然一轉,「當然,若沈小郎君沒什麼大志向,只求兩餐飯飽,有一屋遮風擋雨,這也能算好事。」
沈棠咀嚼著青梅,表面很「懵逼」,內心卻蹙了眉頭。
推測祈善為何這麼說。
她試探性問道:「與我的文心有關?」
祈善驚訝她的敏銳,點頭:「是有幾分關係。」
沈棠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,誰知祈善不配合,也不打算細說。
他說什麼?
說龔氏藏匿的那塊國璽可能在沈小郎君身上?
哪怕他對國璽沒什麼興趣,可沈小郎君未必會這麼想,為了避免沒必要的誤會,還是裝作不知道為妙。最重要的是,他懷疑沈小郎君的文心已經與國璽呼應,無意間覺醒了「諸侯之道」。
文心、武膽、國璽,三者的關係非常特殊。
國璽不僅能鎮國運、禦外敵,還有一種非常關鍵的能力,那就是「諸侯之道」。
擁有文心武膽的諸侯手持國璽,有機會與國璽呼應,根據內心所想,隨機獲得一種特殊能力——諸侯選擇較多的一般是「統禦」、「親民」、「擁躉」,甚至還有能加持帳下文武的文心武膽,憑此能招攬不少能人異士為其所用。
沈棠的諸侯之道他不清楚,但絕對與「農事」相關。
否則,如何變出青梅?
一個擁有「農事」方面天賦的諸侯……
光聽聽就知道沒前途了。
不過,沈小郎君看著也沒什麼野心,只求自保,這個能力倒極其適合,至少餓不死。
內心有貓在撓的沈棠:「……」
最討厭話說一半留懸念讓人猜東猜西。
「先生不欲詳說,自有道理,照理說我不該多問的,但畢竟關係到自己……」沈棠以退為進,各種旁敲側擊,「我猜,是不是我的文心出了毛病?這毛病重不重……可能挽救?」
祈善乾脆俐落地回答:「不能。」
據他所知,一枚國璽對應一位諸侯、一種「諸侯之道」。
這種天賦能力還需要用國璽為媒介發動,除了一種情況,一般是終其一生固定不變的。
哪種情況?
死!
非死不可改!
沈小郎君只要還活著,這枚國璽在她手中就只能是現在的能力——唯一的好處就是不愁會餓死。
若沈小郎君有野心,那就慘了。
開局失利,先天畸形,根本不是其他豺狼虎豹的對手。
看著臉色逐漸凝重的祈善,沈棠感覺手中的青梅也不香了。
她——
是不是命不久矣了?
一時間,無數想法在她腦中盤旋閃現。
若非祈善出聲拉回她的思緒,她都能腦補出自己病懨懨側躺著寫遺書的畫面。
「沈小郎君,除了‘望梅止渴’的青梅,你還能變化出其他的東西?」
沈棠搖頭:「我不知道,但可以試試。」
祈善抽出另一卷卷軸,指著上面一段言靈道:「那你試試這段言靈——」
沈棠湊近一看,喃喃道:「畫地作餅,不可啖也?」
「此段言靈與‘望梅止渴’雷同。」
既然「望梅止渴」能化出青梅,這段言靈或許能弄出大餅。
沈棠道:「但都是‘不可啖也’了,畫出的餅還怎麼吃?倒不如精簡為‘畫餅充饑’?」
餅子比青梅管飽。
青梅固然新鮮,但這玩意兒太小還酸,沈棠鐵打的胃也不敢多吃。
剛剛啃了二十來枚,牙床就酸得麻木。
結果試了十幾遍也沒動靜。
她有些氣餒,餘光不經意掃了眼卷軸上密密麻麻的言靈筆記,眼神一亮。她手指一挪,在一段文字上停下:「祈先生,相較於畫餅,我倒是覺得這一段更有意思——點石化金,以足逋賦!」
「點石化金?」
秒懂沈棠打的小九九。
「對啊,點石成金!一小塊金子能買多少斤青梅和大餅?論價值,自然是這條言靈更高,不止如此——還有什麼‘金屋藏嬌’,也能安排,就是不知道化出來是‘金屋’還是「嬌」。若是‘嬌’,這‘嬌’是男是女,是美是醜……」
祈善看沈棠的眼神仿佛在看個做白日夢的傻子。
年紀不大,想得挺美。
「你不怕暴斃的話,倒是可以試試。」
沈棠:「???」
祈善哂笑:「言靈的價值、效果,取決於文心的消耗。文心愈強,消耗越大,言靈威力越強。若強行使用超出能力範圍外的言靈,失敗還好說,至多虛弱一陣,一旦成功——勢必會反噬施展者。例如壽命縮短、盛年早夭,病痛纏身、纏綿病榻,甚至有人七竅流血,當場暴斃。古往今來,這種慘劇比比皆是,沈小郎君可別因為一時好奇貪婪,步了後塵。」
一隻青梅、一張餅,價值如何與金銀玉石相比?
一切都是有代價的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 十一:風馳電掣,大運摩托
點石成金和金屋藏嬌是沒指望了。
沈棠固然失望,也不敢拿自己小命冒險。
隨著時間一點一滴流逝,墨藍雲霞被染上一圈淺淺的紅橘光暈,直至夜盡天明。
當一束調皮的朝陽光輝吻上眼瞼,祈善從睡夢轉醒。
看了眼日頭,一邊困倦地揉著右眼,一邊輕聲咕囔。
「怎麼才卯正?」
沈棠道:「這個點不早了。」
祈善聞聲看去,只見沈小郎君坐在篝火堆烤東西。
「你昨晚一夜沒睡?」
那身粗麻囚服被露水打濕,蔫蔫兒地貼著肌膚,沒有熟睡壓出來的褶皺。
沈棠頭也不抬:「沒睡,昨日發生太多事情根本睡不著。祈先生要嘗一嘗我的手藝麼?」
說著將手中的樹杈遞向祈善。
祈善這才看清沈棠手中烤著什麼。
三個被樹杈串成串的餅子,
餅子約有成人巴掌大,被烤至兩面焦黃,默默散發著勾人的食物焦香。
荒郊野嶺的,哪裡來的餅?
不用猜都知道。
他也不跟沈棠多客氣:「多謝。」
祈善是個講究人,吃朝食前有「準備活動」——只見他用水囊裡的清水打濕帕子,拭去臉上殘餘睡意,再從行囊取出齒木,撒上些許薄荷綠粉末,就著水囊殘余的水揩牙漱口。
做完清潔才拿起烤得焦香的餅子。
「嗯?怎麼是甜的?」
盡管甜味不濃,還被焦脆掩蓋大半,但仔細一嘗還是能嘗出來的。
沈棠揭秘:「鼎鑊甘如飴,求之不可得。」
祈善聽後,表情立時變得一言難盡,連嘴裡的餅子也不香了。
他無奈道:「……‘鼎鑊如飴’源於正氣歌,也屬於振奮士氣的言靈,對文心要求極高……」
誠心跟這些言靈過不去是嗎?
不管是啥效果,擱在沈小郎君手中都是吃的?
這讓自己以後如何直視「鼎鑊如飴」?
「管它是什麼言靈呢,在我看來,只有能讓我填飽肚子才是有用的言靈。」沈棠吹了吹滾燙的餅子,小心翼翼地嘗了一小口,隨著食物香味在口中蔓延,頓時有種幸福值爆棚的滿足感,「餅子上的飴糖又不只是‘鼎鑊甘如飴’弄來的,我發現這句言靈對文心消耗不小就棄了……」
祈善:「……」
合著她為了一塊飴糖還禍害了其他言靈?
「那你選了哪句?」
沈棠從容伸出右手:「周原膴膴,堇荼如飴。」
一塊拇指大小的飴糖便出現了。
祈善倏忽皺眉:「這句言靈……」
沈棠將飴糖丟進嘴裡咀嚼,嚼著滿足眯起眼:「這句言靈怎麼了?」
「從未有人用過。」
沈棠:「……哈?」
「我們現在所用的言靈,全部源自那些國璽,或者說源自那顆賊星。其上記載的言靈,浩瀚如煙,不知凡幾。從賊星出現到現在兩百餘年,愈來愈多言靈被能人異士所用,但跟無法使用的言靈相比,仍是冰山一角。這句‘周原膴膴,堇荼如飴’只是我偶然抄錄的……」
他覺得有意思就記下來了。
沈棠:「……」
祈善問她:「這句言靈效果如何?」
只是變出一顆飴糖?
沈棠不答反問:「祈先生不是看到了?」
她的眼神過於坦蕩清明,仿佛一汪一眼能看到底的清泉,祈善捏不準她有無隱瞞,
但清楚她沒表面單純。不再交談,二人安靜吃著朝食,將烤的幾個餅子全部吃進肚子,吃飽喝足後處理篝火堆。
收拾東西準備上路。
因為沈棠身上那件粗麻囚服太招眼,祈善貢獻了一件乾淨的舊衣。等沈小郎君換衣的功夫,他無意間踩到一片較為鬆軟的土。
「咦?」
蹲身撥開野草,一探究竟。
手指撚起一撮疏鬆濕軟的土細細感知,發現它與三步外能揚灰的貧瘠沙土截然不同。
不知想到什麼,他刷得一聲抽出腰間佩劍,衝著這片土猛地一下刺進去。劍鋒入土,初時鬆軟易入,毫無阻礙,入土方六寸,便有些寸步難行,劍鋒被什麼黏膩的土纏上。
他又將長劍從土中拔出來。
劍身沾的泥土如實反應情況。
祈善撚著劍鋒上的泥土,口中若有所思地喃喃:「周原膴膴,堇荼如飴……」
這句言靈的大致意思是——周原土地肥沃,連堇草苦菜也能甜蜜似飴糖。
沈小郎君這段言靈……
其重點在「飴糖」呢?
還是在「周原膴膴」的膴膴?
祈善垂下眼瞼擦淨劍身,收回劍鞘,仿若無事般起身,用腳上木屐蹭了蹭那塊土,掩蓋劍痕。沒過一會兒,沈棠從密林出來。
成年男子的衣裳穿在十一二的少年身上過於寬大,她不得不用長帶子將袖子收在手腕,由寬袖改成了窄袖,再將過長的下擺提起來,與腳腕齊平,再用腰繩纏上腰部,將衣裳固定。
配上那張偏女相又帶著幾分野性氣質的俊俏臉蛋,倒有幾分風流少年味道。
祈善喚道:「沈小郎君,走了,跟上。」
沈棠小跑幾步:「先生,這就來。」
隨著日頭高升,烈陽愈發灼熱起來,沈棠用袖子擦了擦汗:「祈先生,您這兒就沒有變出高頭大馬的言靈嗎?昨晚那個三等簪梟又是刀槍劍戟又是高頭大馬,代步多方便。」
祈善淡淡問她:「沈小郎君有武膽?」
沈棠搖頭:「這個……沒有……」
「因為沒武膽,所以沒有馬。」
淡淡一句話給沈棠判了「死刑」。
沈棠幾乎要口吐魂煙:「為什麼?文心武膽不都平等的嗎?這種言靈就不能共用?」
她感覺自己的文心被鄙視了!
低頭看看自己這兩條細竹竿兒似的腿,無語凝噎。雖說腳上的傷口簡單處理過,也穿上祈善借給她的軟底草鞋,但路面崎嶇,靠兩條腿去最近的村鎮,還不知道要走到何年馬月……
祈善餘光瞥了一眼仿佛靈魂出竅的沈棠小郎君,啞然失笑。
「這種言靈也沒共用的必要。」
「怎麼會沒必要?」
古代的高頭大馬等同於什麼?
等同於豪華跑車!
「一般來說,有文心的文士出行會有車馬相隨,何須與那群莽夫般自力更生?」
沈棠:「……」
又走了一段路,祈善隱約聽到跟在他身後的沈小郎君有氣無力地低喃嘀咕。
「風馳電掣——」
他正要驚訝沈小郎君悟性超絕,連這等為大軍提升行軍速度的高級言靈都會了。
誰知她下一句就是——
「大運摩托!」
祈善:「???」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 十二:投宿
小道盡頭隱約有嫋嫋炊煙升起。
田間忙碌的疲累身影開始收拾農具,陸陸續續往家走。
錢家村來了一對相貌不俗的兄弟。
一人徒步在前,另一人騎著一匹近一人高的雪白騾子。
那隻騾子生得可真好看,渾身上下沒有一絲雜毛,脖子上掛著枚價值不菲的赤金鈴鐺,每走一步都能聽到清脆的叮鈴聲。
二人剛出現就引起農人注意。
年長那個一襲鴉青長袍,頭戴巾帕,腳踩木屐,身形清瘦,腰佩文心花押,應該是遊學在外的年輕士子。年幼那個看著十一二,相貌與年長那個不像,但也是紅唇齒白、輪廓深邃的俊俏少年郎。
大概祖上帶著點兒番人血統,五官較之常人更加深邃。
乍一看還以為是明豔女郎,一聽青年的稱呼才知道是位小郎君。
「寒舍簡陋,委屈兩位郎君將就一夜。」
村正將二人領進偏屋。
錢家村是個不滿百戶的小村,村子最體面乾淨的房子是村正家的。
聽兩位郎君想投宿,他熱情邀請他們在自家住下,還讓家中婆娘將偏屋收拾乾淨供客人居住。
祈善摸出一塊碎銀交給村正,麻煩他們給自己準備幾天的乾糧,再燒一鍋熱水用以沐浴,剩下的當做謝禮。村正笑眯眯掂量著碎銀的分量,估算一番後,忙說不麻煩。
離去前還問要不要打點新鮮的草給那匹騾子吃。
聽村正提起騾子,祈善表情出現一瞬的不自然。
他搖頭:「不用,那匹騾子並非活物,是舍弟的言靈造物。」
村正一聽就懂了,神情愈發恭敬。
叮鈴叮鈴——
熟悉的鈴鐺聲靠近。
祈善推開窗散散屋內濁氣,抬頭便看到沈棠一手牽著騾子,一手抓著一把草逗弄它。
隱約還聽到沈小郎君跟那匹騾子嘀咕。
「摩托,你怎麼不吃?嘗一口嘛,我特地給你摘的……」
祈善:「……」
說起這匹叫「摩托」的騾子,他就有種提不上氣的錯覺。
誰也沒想到句陌生言靈——「風馳電掣,大運摩托」——居然真能凝出一匹雪白騾子!
沈小郎君開開心心騎上去。
「祈先生,你要不要也弄一匹?」
祈善果斷拒絕。
且不說他不會用那段言靈,即便能用還成功了,效果跟沈小郎君的未必一樣。
最重要的是——
騾子長得再好看也只是騾子,他不騎!
「那要不要一塊兒騎?」
沈棠抬手遮著眼前,擋住刺眼的日頭,提供另一個建議。
祈善再次拒絕。
他哪怕是走斷腿也不會騎這匹一臉蠢相的騾子。
沈棠聳了聳肩,也不勉強。
有了代步的低配跑車(騾子),她的腳終於得到解放。路過一株不知名但酷似芭蕉樹的樹木,坐在騾背上的她彎腰歪身,伸手折下來兩片。
一片抗在肩頭遮陽,一片遞出去擋在祈善頭頂。
「祈先生!」
頭頂陽光被遮,祈善聞言扭頭。
沈棠將那片葉子丟給他。
「接著!」
看沈棠遮陽怕光的架勢,他無奈笑笑。
「好男兒何懼此苦?」
「我不是懼,但老話說得好——一白遮百醜。」沈棠調整大葉子的角度,扛著葉子笑道,「曬黑了膚色不勻稱,有損美感。」
祈善:「……」
二人行了幾個時辰才看到人煙。
連年乾旱與戰爭,錢家村不剩幾戶人家,整個村子看不到幾張年輕面孔,只有年長老人和不諳世事的幼童。驟然來了兩張生面孔,消息從村頭飛到村尾,不時有頑童在村正家張望。
祈善有事去找村正,一回來就聽到沈棠與幾個頑童玩鬧的笑聲。
兩方人馬在「打仗」。
只見一名粉雕玉琢的孩童騎在雪白騾子背上,手持一根枯樹枝當長槍,沈小郎君則徒步持棍。
二人你一來我一往,交鋒不斷,打得「不可開交」。
其他孩童作為「兵卒」,在一旁緊張「觀戰」,時不時鼓掌大呼「將軍厲害」!
祈善:「……」
一開始還以為沈棠是玩心大發——畢竟沈小郎君也只是十一二歲的少年郎,即便受了發配的苦,本質還是頑劣多動的——看了會兒才發現那名陌生小童也有點兒意思。
他問村正:「這名孩童叫什麼?是村中那戶人家的?」
村正回答說:「不是村子裡的孩子。」
「不是?」
村正歎息:「聽說是大戶人家的孩子,只是打小就有惡疾,住在附近的莊子養病。說是養病,實則是被人放棄了,下人伺候當然不會盡心,瞧著很可憐,常常偷跑出來與村中孩童玩耍……」
一般都是胡玩到天黑,莊子下人才會過來將他接回去。
祈善被勾起些許好奇心。
「惡疾?何處有疾?」
村正看了一眼滿面喜色的孩童,小心指指自己的腦子。
「聽說是腦疾。」
說白了就是個傻子。
祈善微微詫異,正欲開口,卻聽幾個孩童爆發出響亮的歡呼聲。
原來是那名孩童一槍虛晃「騙」過沈棠,戳中她保護的「主公」。
不爭不偏,正中「主公」腦門。
按照遊戲規則,他贏了。
看看「一命嗚呼的主公」,沈棠只得「無奈」攤了攤手,丟下武器「投降」。
「唉,我輸了。」
贏家能獲得戰利品。
所謂的戰利品便是一塊塊拇指大小的飴糖。
她拉開腰間佩囊的口袋,掏出一把無聊製作的飴糖,一人一顆分了出去,這叫「犒賞三軍」,而立下大功勞的「主將」——那名穩穩騎著騾子,揮槍頗有風範的孩童,獨得三顆。
其他孩子迫不及待將飴糖放入口中,唯獨那個孩子沒有,呆呆捧著飴糖也不知道吃。
這呆傻模樣跟他騎在騾子背上「打仗」時的意氣風發完全不同。
「不吃嗎?」
沈棠蹲下來問孩童。
孩童搖了搖頭,猶豫了會兒,撿起其中一顆遞給沈棠。
「你喂我?」她一看就懂了。
「嗯,吃。」孩童道。
沈棠也不客氣,張口吃下,笑著彎起了眸子。
「呀,真甜,你也嘗嘗?」
孩童見狀才低頭撿起另一顆含進嘴裡。
最後一顆放回腰間褪了色的佩囊。
佩囊沉甸甸的。
沈棠借著視角優勢,隱約看到裡面裝著一塊精緻的虎頭玉璧,玉璧之上還刻著小小篆字。
其他孩童心滿意足回家,唯獨這個衣裳漿洗到褪色的孩子留了下來,被村正領去正屋等著。
夏日的天極其善變,天色剛黑沒多久,黑沉的天幕便倒灌下大雨。
電閃雷鳴,狂風呼嘯。
沈棠正挑燈夜讀,狂記言靈。
這時,大門被人砰砰拍響。
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 十三:雨夜
外頭正下著滂沱大雨,天地幾乎連成一線,時不時還有電閃雷鳴伴奏。
祈善合衣睡下沒多會兒,便被這陣嘈雜敲門聲喚醒。睜眼起身,整理衣襟,正要穿上木屐要去開門,沈棠先他一步開了門。
來人穿著斗笠蓑衣,神情焦急——
正是錢家村的村正。
沈棠側過身,邀請人進屋。
「屋外雨大,老丈先進來說話。」
村正擺手婉拒:「不了不了。」
祈善上前:「觀老丈神情焦急,可是出了事?」
「二位郎君可有看到阿宴?」屋外風雨交加,村正的臉被雨水打濕,正滴答滴答往下淌,他顧不上用手去抹,聲音帶著幾分顫抖,「那孩子……只是一個沒看住,就不見了!」
沈棠疑惑地道:「阿宴是誰?」
「就是先前與小郎君耍鬧的孩子。」
他這麼一說沈棠就知道是誰了。
原來是那個看著呆呆傻傻的小孩子,
他叫「阿宴」啊。
沈棠看了眼屋外情形,搖頭:「我們一直在屋裡,沒看到他,他是何時不見的?」
村正:「就剛剛,至多一刻鍾。」
沈棠聞言,神色肉眼可見得沉了下來。
一刻鍾就是十五分鍾。
屋外雨勢之大連蓑衣斗笠都擋不住,狂風呼嘯,暴雨傾注,隱約還能聽到山中傳來野獸嚎叫,聽得滲人。一個孩子在這種天氣失蹤,怕不是被摸進村的豺狼虎豹叼走了吧?
這也是村正最擔心的。
他道:「若是頑皮跑出去玩耍還好,怕就怕是被下山的大蟲叼走……」
這幾年乾旱收成少,稅收重還到處打仗,村民的日子過得不好,山中野獸也過得不好,時常會下山覓食。只是叼走村人圈養的家畜也還好,怕就怕將孩子給叼走了。
類似的慘劇近兩年發生了三起。
祈善拿下牆上掛著的斗笠戴在頭上,繫好繩子,道:「老丈先別擔心,我也幫忙去找找,總會找到孩子的。往好了想,或許孩子是被莊子下人接回去也未可知……」
村正歎氣。
他也希望一切像祈善說的那樣,只是虛驚一場,孩子不是失蹤也不是被大蟲叼走而是被接回去,但他清楚這一可能性微乎其微。阿宴不受重視,在莊子的生活質量只是餓不死。
半月前,在在村子裡待了四五天才被接回去——這還是錢家村村民偶遇其中一個老婆子,刻意提醒的結果。今晚的天氣這麼差,更別指望他們會冒雨來接人。
沈棠道:「我也幫忙去找。」
祈善瞥了一眼道:「你就算了,也不看看外頭什麼天氣?免得人沒找到,把你給丟了。」
村正感激祈善幫忙出力,也不讚成沈棠出去——這位小郎君稚氣未脫,十一二的年紀,還生得清瘦,看起來隻比阿宴大五六歲。
「這些擔心是多餘的,我怎麼會丟?再不濟也比讓村民摸黑去找人強。」沈棠跟村正借了一身蓑衣斗笠,村正不放心又遞給她一把砍柴的柴刀,若是倒楣碰上大蟲也能撐一撐。
「阿宴!」
大雨打得土地泥濘。
沈棠視力雖好,但時不時還會踩到水坑,行走時泥水飛濺,弄得衣裳下擺髒汙不堪。一刻鍾功夫,她將錢家村附近的田地找了一遍也沒找到阿宴的影子,其他村人同樣沒有收獲。
時間越久,眾人越沒信心。
祈善問村正莊子在哪裡,他打算去莊子問問——雖然被接走的可能性不大,
但萬一呢?
沈棠主動請纓:「我也去。」
村正歎道:「那便麻煩二位跑一趟了。」
錢家村的村民則往靠近深山的方向找一找,先前被大蟲叼走的孩子也是這樣,找了一夜沒找到最後在山腳下、草叢中找到拖曳在外的腸子、碎肉和骨頭。
「言靈這麼神奇,為什麼沒避雨功能?」
盡管穿著蓑衣斗笠,但沈棠還是被淋了個落湯雞,冰涼衣裳黏在肌膚上的觸感讓她極其不舒服。若夜風吹進蓑衣空隙,還會掀起一片片的雞皮疙瘩。
祈善道:「也許有。」
誰讓言靈這麼多呢?
再說了——
「即便有,也不是什麼言靈都能學會。指望世上有這麼個言靈,倒不如多戴點雨具。」
沈棠小跑著跟上他的腳步,也不管自己步伐重了會濺起汙水,反正已經髒了,再怎麼注意都一樣:「那有沒有不被雨水打濕的照明物件?大雨天行軍、走夜路啊,也方便……」
祈善:「……」
莊子距離錢家村不是很遠。
二人順著泥濘小道,一腳深一腳淺,走了兩刻鍾才找到。那是一座由矮牆圍著的院落,隱約能看到黛瓦白牆。院內漆黑一片,並未亮光,遠看像是一團蜷縮起來的野獸黑影。
沈棠上前,抬手叩門。
咚咚咚——
此時一道雷電在雲層跳躍,照亮半個天幕,緊隨而來的便是震耳欲聾的雷聲。
她擔心裡面聽不到,由屈指叩門改為虛握拳敲門,逐漸加大力道——邦邦邦!
就在她以為屋內無人的時候,隱約聽到有男人不耐煩地應答聲:「誰啊,亂敲門?」
過了一會兒,大門打開。
開門的是個身穿褐色長袍,頭紮巾幘的中年男人,似乎很不滿有人半夜擾人清夢,臉色不善地掃過沈棠與祈善。見二人一高一矮,年紀都不大,神情似微微放鬆,多了幾分和善。
「二位是?」
沈棠回答道:「我們是在錢家村投宿的旅人,聽村正說那個叫阿宴的孩子是你們莊子上的,白日在村裡玩耍沒回去,不久前不見了。村正擔心是被大蟲叼走,正在到處尋找。」
中年男人聽了沈棠的話,神情緩和不少:「哦,阿宴已經被接回來了,勞煩二位擔心。」
接回來了???
沈棠微微蹙了蹙眉。
借著斗笠遮擋,恢復常色。
這時,祈善衝著男人叉手一禮,神色溫和地道:「府上小郎君無事,我等也放心了。只是這會兒天黑路窄,風雨又大,可否借暫借貴府,容我兄弟二人在此避一避雨?」
中年男人聽到這話,有一瞬遲疑。
但還是側過身讓沈棠二人進來,說道:「二位也是為了小兒冒雨奔波,只是避雨,自然可以。只是現在太晚了,府上下人都已睡下,無法招待二位,還望見諒。」
祈善:「這是自然,有一屋簷避雨即可。」
二人跟隨中年男人進入小院。
院內種著幾棵樹,樹乾間綁著拿來晾衣的麻繩,麻繩上晾著衣裳——有七八件大人的,也有一件漿洗發白、打著補丁的小孩兒衣物。
沈棠餘光瞥了眼,不著痕跡地收回視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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行至廊下臺階處,祈善抬手解下斗笠,彎身將木屐並排放在好放,提起衣擺赤腳踩上臺階。取下掛在木柱上的的水瓢,舀起廊下石盆中雨水,衝去腳上沾著的淤泥。
沈棠也脫下木屐,下意識去找室內用的鞋子,掃了一圈也沒找到能替換的。祈善將髒汙的衣擺卷起固定綁在腿彎處,從袖中取出專門的帕子擦淨腳上水漬,再將水瓢遞給沈棠。
二人動作不算慢,而中年男人已經脫下那雙不怎麼合腳,鞋底磨損的木屐,光著腳丫踩上木階,留下幾個帶著泥水的濕腳印——雖說院內打掃很乾淨,不少地方也鋪了石子兒,但雨水一大仍會積出泥水坑,很容易髒腳——看到沈棠二人一通忙碌,他笑著出聲。
「二位隨意就好,無需這麼麻煩。」
沈棠一聽男人這話,兩瓢衝乾淨腳丫子,笑著將水瓢丟進石盆,哐哐兩聲踩上木階。
祈善話中帶上幾分嚴厲。
「幼梨,你的禮數呢?」
沈棠笑衝他招手:「不是說客隨主便嘛?阿兄就是太多禮了,還不快上來避一避雨?」
祈善深吸了一口氣,似乎拿沈棠這一舉動沒轍,轉身對中年男人致歉。中年男人倒是好涵養,一直端著笑,忙說好幾次「無事」,臉上也不見丁點兒不快,反而誇沈棠真性情活潑。
祈善歎氣:「可舍弟今年都十二了,還這般跳脫不穩重,擔心他日後要吃大虧……」
中年男人神情微微僵住。
「舍弟?這是一位小郎君?」
祈善點頭:「是啊,家中幼弟。相貌隨了家母,因其男生女相,這些年沒少招來誤會。」
中年男人訕笑兩聲,直說自己看錯了眼,居然將男兒郎錯認女嬌娥。
說著將二人領到偏室,讓沈棠他們在這裡等雨,若雨勢不減,也可以住下來湊合一夜。
中年男人忽道:「想起東廚還溫著一鍋薑湯,二位要不喝點兒薑湯暖暖身?」
祈善叉手謝過中年男人。
男人道:「二位稍待片刻。」
隨著腳步聲逐漸遠去,沈棠收起玩世不恭的笑,神色嚴肅凝重:「這人撒謊,滿身都是破綻,不管他是不是去廚房端薑湯,我們都得小心。」
祈善:「自然要警惕。村正說阿宴有腦疾,自出生就被遺棄在莊子,不管不顧,以至於下人多有怠慢,這點從院中晾曬的小兒衣裳也看得出來。此人卻說阿宴是他兒子,呵!」
沈棠在室內轉轉,時不時用手指摸一把室內的擺件,手指撚了撚,指腹乾淨無灰塵。
窗漏附近擺著兩張整理整齊的書案,一大一小,又用書架當隔斷將屋子化為幾個不同區域。沈棠隨手拿起桌上的竹簡,打開發現是給孩童啟蒙的,上面既有成人筆跡也有小孩兒塗鴉。
她道:「打掃還挺乾淨,看樣子那些下人也不是完全不乾活……只是這大雨天的,風雨大得能將茅屋吹上天,居然沒人出來把院內晾曬的衣裳收進去,這就很不合理了。」
祈善淡淡地道:「還有,那男人一身士人裝扮,卻生著一副凶相,目光兇狠,身上帶著血氣。說是士人更像草莽,且滿口謊言——我擔心不是不想收,而是無法去收……」
或者說,沒命去收。
沈棠挑眉:「是土匪?」
祈善道:「時局動蕩,落草為寇、打家劫舍並不罕見。」
不僅不罕見,甚至成了某些人唯一的謀生手段,還會帶著一村子人「發家致富」呢。
「如此說來是凶多吉少了。」
「極可能無一活口,不是土匪也是竊賊,反正不會是這個莊子的主人。」
找阿宴沒找到,反而碰上一樁凶案。
沈棠倒吸一口冷氣。
祈善好笑地道:「沈小郎君,你是怕了?」
這話說出來連他自己都不相信。
沈棠一屁股坐在席墊上,眨眼道:「我可是奉公守法的良民。這等極有可能窮凶極惡、滅人滿門的凶徒,我怎麼會不怕?祈先生,我們現在入了狼窩,是餓狼盤中餐……」
說著掏出插在腰間的柴刀。
這把柴刀用衣裳擋著沒被中年男人看到。
祈善的佩劍沒帶出來,二人唯一能依靠的就是這把柴刀了。握著刀柄,她才有幾分安全感。其實她現在也想不通,為什麼要她一個安心宅家裡的宅女畫手經歷這麼刺激的事情?
雖說——
雖說她是殺了個官差,事後還很淡定接受了現實,但她認為是正當防衛,再加上這具身體殘留的因數作祟,讓她一個手不能提、肩不能扛的宅女有了如此兇悍冷血的一面。
她本人是很友善的。
畢竟一個被編輯催稿、咆哮,還敢怒不敢言的畫手能有什麼壞心眼兒呢?
祈善:「……」
「我們是入了狼窩,但誰是餓狼盤中餐還未可知。」他從沈棠口中說出「奉公守法」四個字的時候,表情就麻木了,不客氣地拆臺,笑道,「奉公守法的良民也不會當逃犯的。」
誰知沈棠卻說:「祈先生有所不知,我有大冤。若不明不白死在發配路上,或者死在孝城教坊哪張塌上,日後有青天大老爺翻案發現還有我這麼個無辜者,可那時候斯人已逝,徒留遺憾。為了不讓這幕成真,也為了捍衛律法公正,我得保住自己的命,當逃犯合情合理。」
祈善:「……」
他看著侃侃而談的沈小郎君,感慨自己活了一把年紀,臉皮還沒個毛頭小子厚實。
正欲說什麼,沈棠臉上笑容倏地收起,直起身看向門外方向,抬手虛抵著唇示意祈善別聲張。沒一會兒,沉重腳步愈來愈近,那名中年男人端著兩碗冒著熱氣的薑湯過來。
「二位久等了。」
祈善和沈棠頷首致謝。
在中年男人注視下,沈棠二人捧起各自的碗,垂眸抵在唇邊,正要啟唇飲下。
見二人絲毫不設防,中年男人心下一喜。但,唇角正要揚起一抹譏嘲,誰知下一秒一碗冒著熱氣的薑湯潑面而來。緊跟著矮桌飛起,砸向面門。
祈善潑湯,沈棠掀桌。
然後——
祈善悄然退至沈棠身後,淡定從容道:「知其雄,守其雌,事不可為而身退,此為明哲保身之道也。」
沈棠:「???」
沈棠:「!!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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